第4章
他們的心思如今昭然若揭，他們不止是盼著能生出一個兒子來繼承姥姥家的房子和地，更是要把我家的房子也佔走。
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全都用在了壞心眼和佔便宜上。
他們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於是第二天我把我奶奶從鄉下搬了過來。
10
我奶奶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雖然這句話從我這個孫女嘴裡說出來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我的評價是十分中肯的。
我奶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搖粒絨老太太，帶著邪惡搖粒絨小狗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八十歲的高齡未嘗一次敗績。
之前她去菜市場和另一個老太太搶雞蛋，我奶奶大打出手，把那老太太的臉都抓花了，任憑身後哭嚎一片，她則帶著一箱子雞蛋全身而退。
她這樣的脾氣我爸媽也是得罪不起的。
她平時就見我媽不順眼，之前更是把我媽的被子從家裡扔出去過。
她一個人住在村裡拆遷分的回遷房裡，有吃有喝，平時也不和我們一家來往。
這回去接她，我沒告訴她家裡住著兩個寄生蟲，也沒提前通知我爸媽。
她一見我很是開心，抱著衝我搖尾巴的小狗就坐上了車。
她拿了不少東西，不過都是陳年的舊貨，不知道凍了多久的包子，還有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鹹菜。
白給人人都不要的那種。
一路上，她的嘴就沒停過，除了在罵我媽就是在心疼我爸。
她不停的翻舊賬，我媽的一丁點毛病都像是被她拿著顯微鏡一般無限放大。
最後她這樣教育我，「千萬別學你媽！」
我聽得頭痛，一時間開始思考這招以毒攻毒是否會奏效。
別先沒把那兩個寄生蟲毒死，反倒先把我們一家子毒死了。
我奶奶到底還是開心更多的，可一推開我家門，臉皮褶皺裡的笑意馬上就僵硬凝固了。
沙發上大大咧咧的坐著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不是別人，是從前她的手下敗將。
奶奶的臉色不好看，三姨的臉色同樣也沒好看到哪去。
相比於奶奶臉上單純的怒氣，三姨先是呆滯，接著是驚恐，最後變成了慌張。
兩個人眼觀鼻鼻觀心，沉寂的空氣先由奶奶尖利的罵街聲劃破。
「你在這幹嘛呢！你個不要臉的，又住進別人家來了，我還以為我把你熬死了，沒想到你還活著呢？人家都說人活臉樹活皮，你還沒活過癮呢？」
我奶奶頭頂的搖粒絨跟著她一起氣勢洶洶的一晃又一晃，她懷裡的邪惡搖粒絨小狗也迸發出了高亢的叫聲。
奶奶指著三姨就是一頓問候。
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罵得她體無完膚。
一開始三姨不甘示弱，梗著脖子也要開嗓，但回一嘴，我奶奶下一句話招呼到她身上就更難聽。
兩個人一個孕婦，一個老太太，同樣都屬於老弱病殘孕的行列，誰也道德綁架不了誰。
大戰一觸即發。
三姨不能說略遜一籌，完完全全就是我奶奶的手下敗將。
奶奶嘴上不停輸出，手裡的巴掌還躍躍欲試。
「喲，你這肚子裡懷的是你老公的種嗎？我看要不是你出軌給你老公戴綠帽子你老公能不要你，和你離婚嗎？」
「哎喲喲連女兒也不要了呀，那想來應該也是個野種！小野種跟著你這個老野種，一家子都是不要臉的貨色！呸！」
「汪汪汪汪！」
……
最後在三姨破防的尖叫聲裡，「你這個老不死的！和你有什麼關系…」，奶奶的一巴掌跨越桌椅板凳抽在了她臉上。
我爸媽一回家就是如此盛況。
好巧不巧，今天周五，樊露露沒有晚自習，跟著我爸媽前後腳一起回了家。
三姨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鼻涕眼淚甩了一大把，手拍著地板砰砰作響，哭著鬧著說自己不想活了。
一見到我媽回來，奶奶馬上又對著我媽破口大罵，「這房子寫著你的名？寫得可是我大孫女的名！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你當是收破爛的，把什麼臭魚爛蝦垃圾都往家裡撿！」
「要不是我大孫女接我回來，我還不知道這家翻了天了！」
樊露露嚇了一大跳，擠過眾人連忙去扶癱坐在地的她媽。
她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捂著臉上紅彤彤的巴掌印在我奶奶一聲接一聲的罵街裡抖得如同篩子。
樊露露一如既往抬起頭，眼神裡的怨憤不該分毫，恨不得把我們生吞活剝。
奶奶眼尖，罵我媽歸罵我媽，百忙之中還能抽出來功夫罵樊露露。
奶奶的臉猙獰扭曲，咧開嘴皮，惡狠狠的衝著樊露露喊：「你瞪什麼瞪！給你好臉多了，再瞪把你眼珠子摳出來喂狗！」
惡人還得惡人磨。
我仰天長笑，渾身像被打通任督六脈一般通徹。
11
當天晚上，奶奶就把三姨和樊露露連人帶東西打包扔了出去。
為了永絕後患，奶奶甚至親自登門拜訪了姥姥。
我爸媽怎麼都勸不動奶奶，老太太兩腿一蹬就是走，恨不得抱著狗用走的上高速。
我們幾個蝦兵蟹將小嘍嘍隻有跟著的份。
一進院子，我奶奶扯著嗓子就開始叫人。
對於我姥姥姥爺這種慈眉善目的老頭老太太，奶奶倒是開始擺事實講道理了。
奶奶說：「這本來是你們家的事情，可現在是連累到了我兒子我大孫女，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三女兒那勁，但凡沒有老糊塗的都能看出來是圖謀、盤算什麼呢！房子、土地，現在還要佔我大孫女的房！」
「汪汪汪汪！」
「你以為別人想管？你自己都懶得管，就把鍋都甩到我兒媳婦一家身上，但凡你這個親媽能有些樣子，你三閨女家還能這樣嘚瑟？」
姥姥被說得啞口無言，不知道被戳到哪裡的痛處，坐在沙發上開始抹眼淚，邊抹邊喃喃自語：「造孽呀…」
在奶奶的話療下，姥姥打算洗心革面重頭再來。
她痛定思痛，決心再也不管三姨，他們一家子是死是活從此都和我們沒有關系。
原本被趕出我家門的三姨想去搬姥姥的救兵，卻沒想到被我們搶先一步，等她再去的時候，被姥姥結結實實喂了一嘴閉門羹。
她電話轟炸我媽，給我媽打了二十多通電話，誰知接起來的是我奶奶的鳥語花香後，就徹底啞巴了。
她沒了去處，灰溜溜的帶著樊露露回了和三姨夫的出租房裡。
果不其然，兩個人為了鳩佔鵲巢當寄生蟲佔房子，聯合上演了一出假離婚的戲碼。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他倆就消停了。
可沒想到他們兩口子消停了，那個小的卻不依不饒起來了。
樊露露專門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給我打來電話對我破口大罵，「都是因為你家送我衣服，我爸媽才不給我買新的！」
「要不是你家說要讓我暫住，我爸媽也不會把我送去你們家寄人籬下！」
「我沒衝廁所，你們就跑去和我爸媽告狀，讓我媽好好管教我，停了我的零花錢…要不是你們，我爸媽當初會鬧著離婚嗎？會現在天天吵架嗎？」
這是我聽到過她話最多的一次。
說她講邏輯，她隻會說些狗屁不通的歪理把所有的錯都怪在我家身上。
說她不講邏輯，她講得頭頭是道，起因經過結果樣樣不落。
我想過她離譜，沒想到她居然這麼離譜。
還沒等我開口，她在電話那頭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什麼都沒有做錯啊，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
她以為她的委屈是我家給的，實際上她的委屈全都來自於她父母。
就和寄人籬下的小孩一樣，以為在親戚家過得委屈，實際上這些委屈全是他們父母帶來的。
這些事情的起因，全部都是她的父母不愛她。
可她不想承認，大概是實在難以接受，所以去選擇逃避。
要麼承認父母壓根不在乎自己，要麼閉著眼怪罪一個無關緊要的表姐一家，明顯後者更能哄騙自己，安慰自己。
或許她能有這樣的想法，也少不了她爸媽的添油加醋和刻意引導，把她的怨恨發泄在別人身上，然後自己美美隱身。
她是不能明辨是非但是本能的欺軟怕硬，欺善怕惡。
她心知肚明我家送衣服，管她吃喝是對她好，所以才敢和我家發脾氣，畢竟很多人都是這樣，對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反倒惡聲惡氣。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我索性直截了當的挑明，專說她最不願意聽的話，「行，你爸媽是愛你的, 你爸媽永遠是對的, 永遠是大好人。」
「我家才是全員惡人, 沒關系，以後我家的舊衣服拿去回收也不會再給你了，等著你弟弟出生, 有你當牛做馬的好日子，希望到時候你爸媽還能好好愛你。」
12
有時候拯救別人是在獻祭自己。
我自認為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也沒有那麼高尚的品德。
這些話如此明白, 她如果真的想要聽懂, 她早就清醒了。
三姨的預產期將近，壓根沒人在意她肚子裡的孩子，可她卻偏偏以為所有人都在盯著她的肚子。
她總覺得我家要害她, 成天疑神疑鬼，結果自己給自己催早產了。
胎位不正, 要剖腹產。
她生第一胎的時候就已經是剖的了，當時的刀口還是豎著切，薄薄的肚皮再來一刀那是結結實實的受不住了，再加上她本就是高齡產婦。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終於如願以償生了個兒子。
她以為他們一家能靠著這個寶貝兒子逆襲, 以後過上混吃等死佔便宜的好日子。
可她沒想到, 不止她生產那天沒人去, 她坐月子裡也沒人來一通電話。
別人不給她打，她就到處給別人打。
她先打給了我媽, 洋洋得意剛一開口說自己生了個兒子，就馬上被電話那頭我奶奶的鳥語花香嚇退了。
小女孩都愛美，半袖夾著胳膊穿別人也看不見，衣服蓋著屁股周圍人也難發覺。
「（不」一開始她以為大家都在氣頭上, 結果就這麼無人問津到兒子周歲, 她才破防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生兒子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假離婚最後變成了真離婚。
她還來找過我媽一次, 聽說是痛哭流涕聲淚俱下，跪在地上求我媽收留她, 就差咣咣磕兩個響頭了。
可惜我媽給奶奶打了電話, 她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她走的時候帶走了兒子，任由樊露露哭爹喊娘, 還是把女兒扔給了前夫。
沒了我家送樊露露衣服, 她穿校服穿到高中畢業，粉色羽絨服都洗成白的了，內衣海綿胸墊都洗碎了, 冬天還穿著帆布鞋。
期間她暗示過我，問我有沒有不要的舊衣服。
我的回答是沒有。
她自以為是因為我家才受的委屈，殊不知如果沒了我家，她要受的委屈是上千倍的。
別人的冷眼、奚落, 熬到高中畢業隻上了一個大專。
可她的委屈還在後面。
自卑狹隘把別人的好心當惡心。
我和我媽都穿過別人的舊衣服, 我們現在也會贈人舊衣，選的都是質量不錯，且適合對方的, 接受的人也開開心心，我們感受到的是『惜物』與對彼此的關心。
不要無償的對別人太好，總有一天會變成自己的錯。
（完）
